權力與領導的關係

權力像是擴音器，把我們原本的音量變得更大聲。它也像放大鏡，放大我們的特質，無論是正面，還是負面。

「我也是」運動（#MeToo）揭露了男性主管對女性部屬的濫權行為，天主教會也披露了令人難過的消息，指出牧師對修女和兒童濫用權力。當領導人踰矩時，我們往往歸咎於權力。誠如艾克頓勳爵（Lord Acton）的名言，「權力使人腐化，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。」

但這未必是完全正確的。

在去年的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（World Economic Forum in Davos），我和二十多位領導人對談，包括微軟、谷歌、通用汽車（ＧＭ）、高盛（Goldman Sachs），以及蓋茲基金會（Gates Foundation）的現任和前任執行長。我一再聽到他們說，權力對人的最大影響是，突顯出人們的既有特質。

如同溝通平台史萊克（Slack）創辦人兼執行長，巴特菲德（Stewart Butterfield）所說的，「權力不會使你變壞，只會使你變得更像你自己。」

這句話呼應了一句心理學的新思維：權力就像是擴音器，它把我們原本的音量變得更大聲。

在某個實驗情境中，心理學家放了一個惹人厭的電扇，讓風直吹受試者的臉。結果發現，受試者是否會把風扇轉向或是拔掉插頭，和他在這個實驗之前，是否寫過一段文字有關係，這段文字是關於自己曾經擁有權力的人生經驗。沒有寫過那段文字的人，把風扇轉向或是拔掉插頭的機率是四二％；寫過的人，動手機率躍升為六九％。

在其他實驗中，當人們回想起自己握有權力的感覺，就比較會表達個人意見和想法，而不是服從他人。在進行談判前，被分配為主管角色的人比較會討價還價，而不是被動接受對手的主導。

權力，讓我們「自由」

權力有解除抑制的作用，它可使我們擺脫社會壓力的束縛。獲得影響力與權力會使我們不再壓抑自己，進而去實踐自己真正的意志與流露本性。只要看看白宮的現任主人，就可以看到權力將人類本性放大的終極範例。

數十年來，心理學家一直相信，權力會使人腐化。在經典的史丹佛監獄實驗中，學生被隨機指派扮演囚犯或獄警的角色。到了實驗的尾聲，那些警衛拿走了囚犯的衣服，並強迫他們睡在水泥地上。主持這個實驗的心理學家津巴多（Philip Zimbardo）表示，「短短幾天，我們的警衛就開始做出虐待行為。」他還說，「許多情境變項所賦予的權力，可以支配個體的反抗意志。」

這個結果太過令人震驚，以致於有一個關鍵細節被忽略了：那些學生是受到「監獄生活研究」這個主題吸引，才參與實驗的。當心理學家進行其他實驗，想找出什麼人會被那種研究吸引，他們發現，比起報名一般心理學研究的人，志願參加監獄研究的學生，在攻擊性與社會支配信念的得分高出二六％；自戀得分高出一二％；權威主義和馬基維利主義傾向（註：利用它人達成自己目標的一種行為傾向），也高出一○％。

一樣的權力，兩樣的領導者

權力不會使一般人腐化，只會使傾向於腐化的人，變得更加腐化。這樣的例子在歷史上屢見不鮮。

一九三○年代末期，一名剛從法學院畢業的律師在法院進行訴訟，法官警告要取消他的律師資格，理由是：「我強烈懷疑你是否具備從事法律工作的道德操守。」

那位律師名叫尼克森（Richard Nixon）。

尼克森承認，他在沒有當事人授權的情況下，採取了令人質疑的行動。權力沒有使他腐化，而是他使權力腐化了。成為總統只是向外界揭露了他的本性而已。

還有一位律師，他原本想參選參議員，但後來決定退出選舉，因為他擔心他的參選會使選票分散，導致腐化的對手獲勝。他後來當選了美國總統，但他使用權力的方式和別人有些不同。他每週會安排一天接見民眾，聽取他們的意見，接見時間往往超過四小時。

那位律師的名字？林肯（Abraham Lincoln）。

如果你相信權力使人腐化，就很難解釋林肯的行為。成為總統不只沒有把他最糟的一面帶出來，反而把他最好的一面帶出來。誠如林肯的傳記作者英格索爾（Robert Green Ingersoll）所說：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像權力一樣揭露一個人的真實性格……。如果你想了解一個人的本性，給他權力就好。」

握權前後，情況大不同

要預測人們會如何運用權力，你需要在他們擁有權力之前，找出他們的動機、價值觀和自我認同。他們喜歡慷慨的付出，還是自私的攫取？

在另一個實驗中，心理學家分配了一組任務給實驗參與者，讓他們指派一些工作給另一位同伴。當人們沒有權力的時候，不論是生性慷慨或自私的人，都傾向於把費時、無趣的工作留給自己，把簡短、有趣的工作讓給別人。

但是當他們擁有影響力時，自私的攫取者就不再假仙，他們會把簡短的有趣工作留給自己，把耗時的無聊工作交給同伴。甚至只是操弄椅子這個變項，就可以看到相同的效果。光是讓自私的人坐在比較大張的辦公椅，而不是為客人準備的椅子，就足以讓他們開始濫用想像中的權力，把輕鬆有趣的工作留給自己。

尼克森就是如此：坐在權力的終極大位，放大了他的不道德傾向。

傳記作者卡羅（Robert Caro）回憶起詹森（Lyndon B. Johnson）總統的為人時，這麼說，「權力不一定使人腐化。當人們有足夠的權力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時，你就會看見這個人真正想做的事。」

當我們聲稱權力使人腐化，我們就讓有權勢的人有了脫身的藉口。你運用權力的方式揭露了你的性格：自私的領導人利用權力獲取個人利益；服務型領導人會分享權力，以創造社會公益。當權者的終極人格考驗，就是看他們如何對待沒有權力的人。